【亞太博物館連線專欄】歷時性的事件遺址—澳洲的戰事地點作為當代博物展示空間

歷時性的事件遺址—澳洲的戰事地點作為當代博物展示空間

Site of Historical Events: Battlefield in Australia as Contemporary Museum

 

作者：陳沛妤（藝術評論人）

想到博物館，腦海中浮現的或許是一棟挑高的華麗建築，所有的文件、歷史資訊、珍貴文物與模擬雕塑被置放在一間一間設定好的房間裡。設定方式有很多種，可能是按照年代或事發主題，例如世界大戰或228事件。有趣的是，事發地點往往被再製成模型，或者以歷史照片再現，雖然有些地點在銷毀或改建之後失去了使用功能，但仍然有許多地點被完善保存並定期開放給大眾參觀，尤其在地大物博的澳洲更為明顯。本文以多個澳洲二戰時期的戰事地點為例，探討戰事地點如何做為當代博物展示空間，讓從古至今的歷史檔案與記憶得以持續且多元的流傳。

關鍵字：戰爭、事件遺址、歷時性、展示空間、現地展示

The thought of museums often conjures the image of a grand double-height building, where documents, history, precious artefacts and life sized sculptures are neatly placed in predetermined rooms. The arrangement of rooms varies. It could be chronological or theme-based, such as world wars or the February 28th Incident. Interestingly, the locations where historical events took place are often reproduced in models or shown in historical photos. While some locations no longer serve the same purpose, having being destroyed or redeveloped, many others have been well preserved and are now open to public on a regular basis, as exemplified by a well-endowed country like Australia. This article uses many war locations in Australia during the World War II as examples to explore how such locations can be repurposed as contemporary museums, where historical archives and memories become sustainable and are passed down via diverse ways.

Keywords: Bombing of Darwin Australia, the Pacific War, museum built on ruins, Darwin, Broo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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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襲一：澳洲版的珍珠港事件

在澳洲達爾文市因戰爭出現的「達爾文儲油隧道」（Darwin oil storage tunnels；圖1）是一個只限定在可旅遊的乾季所開放的古蹟，而城市本身在澳洲戰爭史的定位上，隸屬於二次大戰中太平洋戰爭的一部分，也是澳洲唯一飽受空襲的地點。1942年2月19日，達爾文市在毫無預警的情況下被日軍慘烈轟炸，是繼1941年12月7日偷襲珍珠港事件之後的大幅度進攻。日本攻下澳洲北部大部分的據點之後，便以此作為基地突襲周圍的島國。1943-1945年間緊接著佔領東南亞地區幾個隸屬於荷屬東印度公司的地點，如東帝汶、婆羅洲、爪哇與蘇門答臘等地，在歷史上稱作「荷屬東印度日佔時期」。1943年，麥克阿瑟（Douglas MacArthur）以達爾文港為軍事基地和盟軍戰役行動的起點，指揮盟軍在整個太平洋戰場向日軍發起全面反擊，出動轟炸機進攻日軍佔領的印尼等軍事要點，最終從日本人手中奪回對太平洋的控制權。

 

在台灣關於戰爭歷史記載裡，鮮少提到澳洲等地在二戰時期的重要犧牲，更別談對於事發地點的認識，起因於台灣和澳洲在軍事、文化或歷史的連結性上不強。此外，澳洲在當時並不能稱為一個國家，因其仍隸屬於英國殖民地並代表殖民國出征。但這些紀錄仍然是整個戰爭史的一環，不容忽視，除了透過電影工業，如好萊塢，將這一類的情節改編為電影《珍珠港》（Pearl Harbor），達爾文轟炸事件更被澳洲導演巴茲‧雷曼改編為《澳大利亞》（Australia），透過影像訴說這段複雜的傷痛。這些事件不僅影響了澳洲白人、澳洲原住民的生活習慣，周圍島國的居民也因戰爭條款得以移民澳洲，以達爾文為例，其東帝汶居住人口約佔百分之六十。

回到案發現場「達爾文儲油隧道」，作為一個定期開放的紀念博物館，最特殊的仍是在於觀眾對空間的感受，以及對戰爭的提醒，並發揮教育大眾的功能。儲油隧道與儲油管道的建立是基於二戰時保護達爾文周邊的燃油供應，因為標準儲油罐在空襲戰中極容易成為攻擊目標並被徹底破壞，便全面地下化。如今，漫長的隧道做為迎接觀眾的入口，直達轉角空間的第一件作品是可讓民眾觸摸的機器人，此機器人是利用通道中殘餘的鐵片與廢棄物拼湊而成，命名為「挖掘者」（The Digger；圖2）象徵著戰爭時期被炸裂的碎片重新組裝成一個完整的人形，被擺放在此空間中如同軍人們背負著散落一地的傷痕，在殘破的身體記憶中為戰爭犧牲。轉彎之後，映入眼簾的是作為主展場的大型隧道，是唯一乾燥且尚能使用的空間。分別展示了歷史事件的說明與照片，以及攝影師在澳洲北領地的沙漠與叢林裡拍攝許多戰爭時期遺留下的通道與物件（圖3）。雖然展場空間不同於博物館的氣派與豐富的資訊量，但展示說明的設計上依然考量到戰爭史與當代攝影藝術家的視覺思維，並保留當時使用的收音機，可撥放過去的廣播內容，讓參觀者有時光倒流之感。

 

若要更進一步了解達爾文市在戰爭時期的詳細內容，則必須拜訪「達爾文軍事博物館」（Darwin Military Museum；圖4、5），該館以舊碉堡改造而成，將室內裝潢成明亮的展示空間，並保留當時的儀器直接作為展品，亦將飛機、砲台與戰車等交通武器置放於園區內。從這兩個展示地點可以觀察出，即便此空襲事件是發生在達爾文市，但不同的地點訴說出不同的戰事，儲油通道是為了預防與保衛，砲台則是用以防禦及進攻，這些對歷史、物件與地理位置的感受無法以檔案化完善保存在一間博物館。

空襲二：澳洲的珍珠港（珍珠產地）

一個月後，1942年3月3日，西澳洲的珍珠重鎮布魯姆（Broome）被日本空襲，其飛機殘骸仍保留在「布魯姆空襲紀念館」（Broome Air Raid Memorials；圖6）。事實上，布魯姆是澳洲早期相當重要的貿易往來集散地，早在1889年大東公司（Eastern Extension, Australasia and China Telegraph Company Limited, E.E.T. Company）運用船隻連接了爪哇與布魯姆之間的海底纜線，讓布魯姆成為澳洲與亞洲之間的第二個電信中轉站，此公司在清末民初時大量擴展東南亞貿易市場，創立了許多重要建設。同時，日本人在此掌握了大量的珍珠工業，許多人因超過採集負荷導致潛水夫病而死亡，位於布魯姆的「日人採集珍珠公墓」（Broome Japanese Cemetery；圖7）紀念了這段重要的勞動貢獻。此外，在《珍珠前線：澳洲北部貿易網絡之印尼勞工與本土人的遭遇》（The Pearl Frontier: Indonesian Labor and Indigenous Encounters in Australia’s Northern Trading Network）中談及，日本商人與澳洲白人藉由大量引進印尼勞工與雇用澳洲本土原住民，穩定歐洲珠寶的來源，更牽涉到澳洲珍珠國王詹姆斯‧克拉克（James Clark）¹與印尼珍珠國王巴迪拉（Said bin Abdullah Baadilla；圖8）²之間的貿易往來。

 

當年的小鎮，在珍珠業興盛的同時，也是電影發明正盛的年代，由日本人經營位於布魯姆的「陽光戲院」（Sun Pictures，1903年—至今；圖9、10）自稱為世界第一家露天電影院，不僅在當時提供珍珠工人一個下班後的娛樂場所，更見證了跨越百年的歷史，經歷二戰之後仍保存至今且定期上映。戲院內陳列的老物件，如35釐米放映機、膠捲、售票亭與電影海報，如同電影史博物館，反映了電影發明之初的輝煌時代，更提供了戰爭時期重要的心靈慰藉。可惜的是，自空襲事件之後，珍珠產業受到衝擊，現階段的布魯姆以觀光業為主，同時擁有連接爪哇的「纜線海灘」（Cable Beach）、恐龍腳印化石、天文奇景月梯、「日人採集珍珠公墓」、「陽光戲院」等，似乎是在戰爭史的洪流之中倖存之餘，成為澳洲一段不再狂熱卻仍保有餘溫的掏金重鎮，而每個空間都是經歷過貿易與戰爭洗禮之下，成為仍在使用其原始功能卻又充滿歷史感的博物館進行式。

 

外邊戰事：代表殖民國出征，拼湊一段被忽視的歷史

澳洲作為一處長期被英國殖民之地，在歷史記載裡幾乎不會提到其在兩次大戰期間的角色，卻可以透過澳洲當地的紀念日與紀念碑去拼湊這段被忽視的歷史。例如「澳紐軍團日」（ANZAC DAY）是為了紀念一戰時的加里波利之戰（Battle of Gallipoli），並在回國之後建設了大洋路（The Great Ocean Road，Great等於大戰）。二戰空襲之後繼續在昆士蘭延燒珊瑚海戰役（Battle of the Coral Sea），西澳洲的海事博物館（WA Maritime Museum）保存了荷屬東印度時期擱淺的船隻與物件。這些散落在澳洲各地的戰爭事件與案發現場，讓歷史檔案被保存的方式得以多元化的存在，必須透過親自走訪才能探索與體驗這部穿越時空的博物誌。

 

註釋

1. 自1881年起，克拉克在澳洲北昆士蘭的凱普約克半島（Cape York Peninsula）進行珍珠貿易事業，並控制身為勞工的澳洲原住民和鄰近的太平洋島民。由於附近島嶼的農場主人陸續開發自己的養殖場，便於1886年西移轉往達爾文與布魯姆，期間不斷在西澳與東北澳之間來回。1905年與荷蘭東印度公司建立合作關係，推動國際珍珠貿易合法化。

2. 巴迪拉家族於1906年加入珍珠貿易財團，成為克拉克的主要競爭者，其父親已在班達群島（Banda）、泗水（Surabaya）與爪哇（Java）等地建立基礎。此家族的血統包含阿拉伯、中國與印尼，1873年的預言指出必須與東印度人聯姻才能符合「陌生人的國王」（stranger kings）這個角色。往後的幾年，克拉克提供倫敦市場的機會給巴迪拉家族，1933年被荷蘭女王任命為珍珠之王，可見澳洲、印尼與歐洲的珍珠市場密不可分。

 

參考文獻

• Alwi, Des (2007). Friends and exiles: A memoir of the Nutmeg Isles and the Indonesian nationalist movement (studies on Southeast Asia) (1^st edition). New York, NY: Cornell University Press.
• Hall, Timothy (1981). Darwin 1942: Australia’s darkest hour (reprint edition). London, England: Methuen.
• Mar, Tracey Banivanua (2016). Decolonisation and the pacific: Indigenous globalisation and the ends of empire (critical perspectives on empire). Cambridge, England: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 Martínez, Julia & Vickers, Adrian (2015). The pearl frontier: Indonesian labor and indigenous encounters in Australia’s northern trading network. Hawaii, HI: University of Hawai’i Press.

 

延伸閱讀

• William, Logan & Keir, Reeves (2009). Places of pain and shame: dealing with difficult heritage. New York, NY: Routledge.
• 林蕙玟（2004）。有形的軍事遺址vs.無形的戰地記憶─試論戰地歷史場所與記憶。李金振（計畫主持）、江柏煒（主編），閩南文化學術研討會論文集（頁387-397）。金門縣：金門縣立文化中心。
• 孫宇、李清（譯）（2004）。血戰太平洋（初版）（原作者：Andrew Wiest & Gregory L. Mattson）。台北市：知書房。（原著初版年：2001）
• 第五屆台灣近代戰爭史學術研討會（2015年11月14日）。座談2—高砂的翅膀Siki Sufin、陳美齡【線上論壇】。取自https://youtu.be/Xo4K8izlrfM
• 陳顯榮（製作人）、林琬玉（編導、剪輯）（2008）。山林記憶【紀錄片】。台北市：財團法人公共電視文化事業基金會。
• 黃惠謙（2011）。戰爭遺產的保存價值─以馬祖軍事文化景觀為例（碩士論文）。取自臺灣碩博士論文加值系統https://hdl.handle.net/11296/7v64v5
• 湯湘竹（導演）（2009）。路有多長【紀錄片】。台北市：財團法人公共電視文化事業基金會。
• 蔡政良（文）、高蘇貞瑋（圖）（2015年10月）。高砂的翅膀。原教界，65，66-69。https://web.alcd.tw/uploads/2017/12/03/b0a580cb0658f761040c99e1fa9d46c1.pd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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