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家的剪影、戰火下的婦女—越南婦女博物館
A Nation’s Silhouette and Women in Wartime: Vietnamese Women’s Museum
作者：徐淑賢(國立清華大學台灣文學研究所博士)
距離台灣並不遙遠的越南，其與他國複雜、糾結的歷史與戰亂深深影響了其國家的發展。在動盪不安，邁向脫離附屬、獨立建國的道路上，越南女性從自身生命出發，為家庭、國家，建立起最溫柔也最堅定的一道防線。越南婦女博物館就在如此的脈絡下，透過「時尚的女性」、「家庭中的女性」與「歷史中的女性」三大展區，構築越南婦女的美麗，以及她們與國家之間密切、綿長的關係。透過觀賞越南婦女博物館，我們不僅看見越南女性的堅毅，更看見越南如何在殖民與戰爭中，找到啟動自己的根源。
關鍵字：女性、奧黛、越南近代史、殖民、戰爭
Vietnam, a country not far from Taiwan, has seen her development deeply marred by complex and interwoven history and wars with other countries. As Vietnam embarks on a tumultuous path towards separation and independence, the Vietnamese women are using their own life stories to build a gentle but firm line of defense for their families and country. It is in against such backdrop that Vietnamese Women’s Museum showcases the beauty of the Vietnamese women and their close and long-lasting ties with the country across three main exhibition areas: Women’s Fashion, Women in Family and Women in History. The Vietnamese Women’s Museum not only tells the story of the Vietnamese women and their determination but also testifies how Vietnam finds her originating root amidst the colonization and wars.
Keywords: female, Áo dài, early modern history of Vietnam, colonization, war
造訪越南婦女博物館是一場特別的經驗，從遇見到參訪都讓人有意外的感受。
為了一場在越南舉行的研討會，我開啟人生第一次的河內旅行。抵達時，當地下著小雨，稍作休整後便與同行的夥伴在喧囂的機車車流中穿梭，尋找這塊土地上因殖民與動盪歷史而留下的痕跡。經過聖若瑟主教座堂（河內大教堂），繞過還劍湖，在錯落於黃色與灰色的建築物間，看到唯一鑲著彩色長型玻璃的純白色四層樓建築，就是越南婦女博物館（圖1）。
從家庭和時尚一探越南女性之美
一樓的接待區與紀念品區是迎賓的門面，二至四樓分別以「家庭中的女性」（Women in Family）、「歷史中的女性」（Women in History）與「時尚的女性」（Women’s Fashion）為主題進行展覽。「家庭中的女性」展區（圖2），以女性的生命歷程，展出越南的民族服裝、婚嫁禮服，以至關於婦女的禮俗與婚後生兒育女、照顧家庭的情況。透過這個展區，顯現了越南多民族的特質，其中以京族（或稱越族）為大宗，其他依照語系、語族、文化的不同，目前被區分為54族。由服裝的特色來看，多為長袖上衣或長擺上衣搭配襦裙或衫褲，並束上腰帶；依照族群的不同或場合的差異，搭配頭巾、圓盤頭飾或斗笠。除了婚嫁時的禮服外，庶民的日常服飾在色彩表現上多以黑色為底，接上紅色布料和彩色的線條，顯現低調、樸素中又帶有活潑、熱情的風格。而在婚慶習俗的展現上，包括祭祀儀式、宗教信仰、祖先崇拜等桌櫃、器物的陳列，可看出越南深受古代中國文化之影響（圖3）。
「時尚的女性」展區（圖4），則展示眾多近年來歷經變化、受到西方時裝影響後的越南現代長襖（Áo dài奧黛），色彩較早期傳統服飾更加繽紛，衣服線條也較為貼身，材質亦顯得多元。除了基本開有高衩，顯得飄逸生姿的長襖，搭配寬鬆長褲外，也有部分奧黛外搭有透紗罩衫的設計，繽紛且精緻的刺繡、多層次穿搭，輕柔且帶有光澤的絲綢質料，都是現代長襖展現無比風情之處。而整體造型中，最具傳統特色的圓盤形頭飾與斗笠，更是不可或缺的配件。服裝恰似詮釋女性最佳的象徵，又或可說女性是詮釋服裝最好的代言人。
越南歷史縮影：不斷輪轉的殖民與戰爭史
最讓我印象深刻的，是博物館三樓規劃的「歷史中的女性」展區（圖5）。越南的歷史經常寫著外來者的入侵。自西元前111年因南越國被漢朝所滅而改名「交趾」，中間經歷越南王朝獨立，僅作為宋朝、元朝藩屬的階段。到明代永樂年間，又再度因為與明王朝交戰失利，而被併入明朝版圖。而後雖一度於1428年獨立，並有過文化興盛的時期，但由於南北政權內戰、清朝入越等原因，再次成為清朝藩屬。1858年法國逐步入侵越南，1883年爆發清法戰爭，1885年清法兩國簽訂《中法新約》後，越南便進入了法國殖民時期。二戰後期，已變身「法屬印度支那」主要部分的越南，受到日本佔領，而此時由胡志明領軍的越南獨立同盟也從中抵抗法國、日本。二戰後，背後各自有著國際勢力奧援的南北越持續開戰，1973年雙方在美國的介入下簽訂停戰協定，1976年成立越南社會民主共和國。在這樣長年受到外來民族與政權治理、統轄、殖民與戰亂的越南，女性的付出和位置顯得格外重要。
歷史中的越南女性：最柔軟，但也最堅強的防線
與上下兩層的展區相比，「歷史中的女性」展區的展示方式顯得多元而生動。此展區透過展示各個少數民族婆婆們的照片、婦女指揮游擊隊、操作軍事設備的照片，以越南文、法文與英文撰寫關於法越戰爭（1946）、越南戰爭（1964）的導覽文字，以影音互動、口述記錄播映和刊登等方式，呈現這些女性們對於離家難歸／未歸的父親、兒子、丈夫的思念、獨自照顧家庭的辛酸，以及她們的戰爭記憶。這些展示物一遍一遍地帶著參觀者回到了越南近代史的時光隧道，建構起在過去那段漫長的戰亂長河中，越南人民反覆爭取自主權、興起國家意識，甚至是為了獨立與他國交涉的過程。而這批「歷史中的越南女性」就在這樣的長河中，透過閱讀、實際走往前線、或支援家中的革命者，甚至成為越戰母親，化身為支撐國家最後一道，最柔軟，但也最堅強的防線。
結語：未因戰事的消弭而停息的創傷記憶
然而，不得不深思的是，在如此表現越南婦女堅毅韌性的背後，除了隱隱包藏著越南糾結於日本、法國、美國、中國，甚至是南北越之間數十年，以致數百年的拉扯位置外，其實也反覆申訴著連年戰火所帶來的傷痛與苦難，未因戰事的暫時消弭而停息，反而在她們的身上無盡的蔓延。就如同越南裔美籍小說家，同時也是南加州大學英語與美國研究和民族研究領域教授的阮越清（Viet Thanh Nguyen），在其作品《不朽：越南和戰爭的記憶》（Nothing Ever Dies: Vietnam and the Memory of War）中所說的：「所有戰爭都會打兩次，第一次是在戰場上，第二次是在記憶裡。」（Nguyen, 2016, p.4）這些越南女性，也正在與她們腦海中的戰爭搏鬥，經歷著後戰爭的灼痛。
由博物館內向外望去，霧紫色窗戶上鑲著身著越南傳統服飾的透明女性剪影（圖6），更充分為這座婦女博物館的靈魂畫龍點睛。對越南這樣一個經歷多重殖民、戰爭經驗的國家來說，在歷史中屹立、守護家庭的女性，或許面目模糊，卻總是懷抱獨特姿態地為自己、為國家，在前進的道路上，留下清晰且充滿記憶的足跡。
參考文獻
- Hanoi Free Local Tours. Vietnamese Women’s Museum in Hanoi. Retrieved from https://hanoifreelocaltours.com/vietnamese-womens-museum-in-hanoi/
- Nguyen, Viet Thanh (2016). Just Memory. Nothing Ever Dies: Vietnam and the Memory of War(pp.4-22). Cambridge, MA: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 Vietnamese Women’s Museum. Retrieved from http://www.womenmuseum.org.vn/
延伸閱讀
- Goscha, Christopher（2018年4月）。《越南：世界史的失語者》。台北：聯經。
- Nguyen, Viet Thanh（2018年1月）。《同情者》。台北：馬可孛羅。
- 洪德青（2015年3月）。《南向跫音：你一定要認識的越南》。台北：貓頭鷹。
- 藍佩嘉（2008年12月）。《跨國灰姑娘：當東南亞幫傭遇上台灣新富家庭》。台北：行人。
- 鮑寧（或譯作保寧）（Bao Ninh）（1996年7月）。《青春的悲愴》。台北：麥田。